第855章 兰芳七国(1/2)
婆罗雨季之末,风起南海,云压海涯。双层甲板船「南海道号」顺潮入东岸马哈坎河口,江面浩瀚如湖,林海如潮。五千盘氏瑶兵登陆南岸,仪仗立于林前,战鼓三声,盘奉远自甲板跃下,手执青铜短剑插入泥中,声如雷震:「吾盘氏乃盘瓠之后,今复渡海,立寨山河之中。此江,名曰盘瓠;此林,名曰瑶林!」
北岸,盘文达领二千瑶众也登陆而立,遥向对岸拱手应和。两军隔江对歌,唱瑶山古语,声声入云。当夜,双岸燃火为号,寨鼓连环,盘瓠江两岸从此有「双盘对峒」之称。
瑶人不喜平地聚居,而擅于依山筑寨、逐水为生。盘奉远选南岸三座连山之顶,各筑「香神祭坛」,尊祖图腾「盘瓠神犬」与「山灵女王」共祀。寨内用藤蔓织壁、花皮木为梁,屋脊高翘,墙绘兽纹、鸟纹、符文。每户门前必种姜黄、益母、紫花地丁等药草,妇人采药炼香,男子猎鹿取皮。寨中最重「火种」与「香气」,每座祭坛下必有一「百草洞窟」,供村人焚香祈福。
「我瑶人不靠城郭,而靠山灵。」盘奉远对子嗣言道,「盘瓠立世,不在兵器,而在香草、山火、信念。」
盘文达北岸则更重技艺与交易。他鼓励瑶民与克尼亚、卡杨诸部互通有无。克尼亚善筑猎陷、卡杨精于树皮编织,与瑶人蜂养、药炼、树胶采集之术相得益彰。盘文达遣女儿盘紫云亲入卡杨部落,以瑶歌换婚,以香露赠盟,竟使数十林部愿归「瑶盟」之下,自号「香林附族」。
「此江以南,为盘奉远香神大寨;此江以北,为文达技艺之邦。我等盘氏,不为王,而为香林诸侯,分治有序,合则一心。」
第三年,南岸山地之上建成一祭仪重地「三香台」。台中立香柱三十,雕盘瓠神犬、飞鸟灵兽、百草神女。祭日当晨,瑶巫鸣鼓踏歌,焚白藤香与金桂花,香烟直上,村人衣绣云纹而舞,誓词入云:
「盘瓠护我山川树,
百草长香不凋枯;
今日结盟香林主,
他年花海万寨扶。」
香林邦联初建,盘氏子弟习瑶语、夷语与少量汉字。北岸盘文达设「香道学坊」,教少年记录香谱、采集术与贸易帐册。南岸盘奉远则筹设「百草田」与「山药园」,鼓励族人采种繁植,并试炼香药混制之法。
盘氏不以征服为王道,而以香草立国,以百寨自治为体制。香林的货物逐渐通往沿海屿群与外来人市集。至第五年,香林邦联已控盘瓠江上中游数百里,寨落三十余、部族十余,并由瑶族大巫与各寨长老组成「香林议盟」,按山寨大小议席轮值,传为后世兰芳政制之源。
香林之国,初现形。
另一支南海道船队于晨光中徐徐驶入婆罗洲南岸。海风混着林雾,九黎江(巴里托河)河口宛如巨蛇吐息,江水浊而深,两岸林海如潮。
泷州黎族土司陈元烈踏上西岸,身披黑缎羽衣,腰缠藤甲,手执祖灵骨杖,率三千族人登陆筑营;对岸,高州黎人冯古冽亦率族三千,沿江东岸筑栅列寨,两人隔江对话,以黎语高唱祖歌,声震林霄。
「我黎人来自珠江雨林,
今迁热岛,立寨九黎;
山是我父,海是我母,
神在天火,魂归海云。」
九黎江蜿蜒曲折,雾气终年不散,极适黎人游击潜行之术。陈元烈选旧达雅克聚落残址为据,筑下「云黎寨」——寨墙以石木为骨,藤蔓为网,屋脊高耸如船。寨中男习潜猎、水战,女煮树脂、晒藤编,年轻族人每日晨行密林,夕潜江水,号称「水影军」。
冯古冽所建「海黎寨」则更重交通与市集。他凭东岸天然港湾,招募海民,筑「黎港」,设浮筏连江,开黎市三日一集,引三佛齐与巴淡海商泊舟交易,以蚌珠、鱼干、藤甲、达玛脂易得织锦、盐铁与佛经石印本。
黎人尊风神与海神,尤崇「火眼女祖」传说,称其能火中识敌,夜见邪灵。每寨必建「火眼塔」,塔上设海风鼓与神香钵,烟火长燃。陈元烈常夜巡林间,持藤弓而行,号令「阴山军」轮夜潜游,善伐木为伏、潜江为伏,达雅克语尊称其为「黑潮猎王」。
冯古冽则重合众、礼治,与多支达雅克部签血盟,共尊「海云黎寨联盟」,采共议制,每部各派长老参会,设「九黎议棚」,置木雕九神像,各象黎族祖灵与岛屿山川之灵,每议须献香草与山泉为誓。
第三年,海黎寨内举行与三佛齐海商之「黎金盟礼」。黎人献金砂三斗、香膏十瓮、金鳃鱼二百,三佛齐回赠陶钵二百、精铁二十担,并承认「九黎江自古属黎人所有」。
是夜,寨中燃起九座神火,男女对歌起舞,歌声穿越九黎江雾气与林烟,传至对岸云黎寨。陈元烈举火与对岸相应,冯古冽令黎鼓三敲,两寨再立「江对盟」,誓曰:
「西黎为剑,东黎为盾,
水火与共,不负九黎先祖。」
至第五年,九黎江沿岸已成百里黎寨、十余达雅克附村。黎民熟藤甲之术,树胶炼香成业,女子善以黎布绣鸟纹、风纹、雾纹,换得金盐与药材。黎港初具规模,远海帆船可停泊于岸,黎市成为南婆罗洲最活跃的海陆交会市集。
九黎江,不再是荒林大河,而成为一条灵山神江、香鱼金水、黎人天下之路。
而在滚滚海风吹过婆罗洲西岸,另一支南海道的双层大帆船队于黎明破雾而入,驶入那条被伊班人称作「BatagRajag」的大河。侗人新称其为——大同江,以纪大同之志。
五千余侗族人分乘十余艘大帆船,由宜州韦氏土司韦朝栋与覃氏土司覃楚翰率领,踏上江口两岸。韦氏建寨于西岸,号为「上鼓寨」;覃氏据东岸,称为「下鼓寨」。两寨之间,风雨桥尚未成形,却已用舟筏搭建木排来往。江水浩浩,两寨鼓楼遥相呼应,若南岭镜影倒映婆罗密林。
韦朝栋登岸之初,召族老立款约,设「大款会」,订寨规、分田段、排水系,首筑三层鼓楼,为寨魂所系。鼓楼下设议亭、祖龛、萨岁坛,萨岁女神塑像面江而立,手执金稻穗与山茶花,象征丰饶与守护。
覃楚翰于东岸设鼓楼前廊,悬大鱼骨与山藤织成的神网,以驱疫神、祈好运,并重建侗族风雨桥工艺坊,筹备横江木桥,称「鼓桥渡」。其妻覃三娘为祖传萨岁祭师,首设「萨堂」,教授少年祭祀与大歌,令异地再现「侗族三宝」。
侗人本擅山地梯田,然拉让江流域多丘陵与雨林,耕地难开。韦朝栋创「梯田款会」,组织百户一款,按月轮耕,开挖山腰稻田,以旱稻与水稻并种;覃楚翰则引导侗妇登岸采集树脂、藤蔓、药草,与伊班族交换干鱼与铁器。
初期的比达友族对侗人守礼尊神、共食不乱深感敬意,邀请参加长屋年节,韦家寨老率少年赴宴,以侗歌祝酒,双方合唱,融为新河歌款。伊班族更派青年赴侗寨习鼓楼建筑技艺,学以立「新村楼」。
第三年,江水涨潦,病疫蔓延,侗人举行「萨岁祭」,上鼓寨与下鼓寨齐燃百草香,百女身披花裙、举竹灯行「祭河祷风」之礼。传言夜间萨岁显形于雾中,指向上游丘陵一块云开之地,众人遂名为「神田坡」。
当年秋,韦家款会在神田坡开出六亩双季稻,覃家在下游引江水制盐,熬成「花盐」,与伊班、比达友、马来海商易盐换麻布。侗寨初具富庶之形,鼓楼每日鸣鼓三次,风雨桥已立九柱初梁,江上浮筏如潮。
第五年,侗寨举行第一次「合江款会」,韦覃两族各遣五十人共议,决建双鼓江邦联,以大款议政,小款自治,尊「双萨岁」之名。韦朝栋与覃楚翰分任江西东「款主」,设联防鼓军、稻田互济会、萨岁女师院。
夜幕之下,两岸鼓楼同时点灯,大歌对唱于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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