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戏里戏外(2/2)
那人低笑一声:“你醒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
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江霭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
紧接着,原本敲击在台面上的手指来到他的脖颈,顺着他的颈动脉往下,最后停在左侧锁骨末端。
江霭精神紧绷起来。
下一秒,那人从一旁抽出一支红笔,慢条斯理地摘下笔盖,反扣到笔身上。
笔尖点在肌肤上。
尖锐的触感在江霭肌肤上游走。
他像横陈在桌面上的一张白纸,任由这位不速之客在他身上轻描淡写地描了三笔。
一笔偏左,一笔偏右,一笔中间。
——A。
倘若他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红色的“A”,犹如毒蛇的利齿刺破肌肤后浮现的斑驳印痕。
完成之后,此人伸出两指,勾下蒙着江霭眼睛的黑色纱布。
一下子从黑暗转到光明,他的眼睛不太适应地眯了起来,过了几秒才完全睁开来。
方才那个人正吊儿郎当地坐在他旁边的台子上,似笑非笑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医生。”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秦岸!
“欢迎加入红A。”
就在这时,江霭猝然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是他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没有绑带,没有黑纱,没有项链,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
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似的,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扯开衣服。
看见镜子里的景象,他松了一口气。
他的锁骨末端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
这个梦就是下午这场戏的全部场景。
对江霭来说,这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醒来就万事大吉;可对谢忱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此刻他正躺在台面上,绑带缠着他的手腕,黑纱蒙着他的眼睛,那条项链正环绕着他的脖颈,红A恰好卡在锁骨中间的凹陷处。
谢忱躺到台面上就开始紧张了,他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甚至没等邵沉的角色出场就想NG。
他闭上眼睛,想起上回邵沉带他入戏时说的话——他就是江霭。
他就是江霭,所以应当保持足够的冷静和清醒,静静地观察周围情况,窥伺时机逃离这里。
如此默念了几遍之后,他渐渐代入角色,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比起紧张,更多的是疑惑和探究。
摄影师开始运镜,依次特写他的手腕、眼睛、脖颈,最后落在那个红A吊坠上。
脚步声开始出现,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这场戏谢忱大部分时间都被蒙着眼睛,而江霭的人设又致使他这段是面无表情的,所以这场戏的演绎大多都落在细微的肢体动作上。
他听到手指敲击在台面上的声音。
谢忱沉浸在戏中,心中疑窦丛生,这是哪里,这个人是谁?那人的指尖来到他的脖颈,顺着他的颈动脉往下,好似要揭露一个秘密。他原本笃定这个秘密不存在,可这人的动作让他的笃定动摇,好像那里真的埋藏着什么秘密。
谢忱感知到邵沉食指上的茧,轻轻落到肌肤上,有点痒。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记得这只手。在医院,在黑暗里。在宴会,在喧闹中。他牵过这只手。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摘下笔盖的声音,“咔哒”一声。
镜头拉近,红色墨水在白皙的肌肤上晕开。
这个镜头长达三秒,写“A”字,一笔一秒,刚好三笔。
尽管谢忱早已熟知剧本,但那种笔尖落到肌肤上的感觉却不是剧本三言两语就能描述得清楚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逃离,可是他无法动弹。
“等……”
谢忱脱口而出一个字。
这不是剧本台词,也谈不上什么即兴发挥,念下去这场戏就要NG了。
不远处的导演皱起眉头,“停”字近在嘴边。
“能不能先——”
谢忱想说“能不能先停下”,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就在这时,“A”字已经完成。那人的食指轻轻抵到他的嘴唇中间,将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一个动作将谢忱再次带回戏中,原本要喊停的那句话也戛然而止。
导演把那个“停”字也咽了回去,这场戏还能继续,如果后续不NG,甚至比原剧本更好。
紧接着,那人的食指勾下蒙着他眼睛的黑纱。
突然的光亮让谢忱眯起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完全适应过来。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分明是秦岸!
笔尖在肌肤上游走的触感仿佛还没完全消散,他的目光落到秦岸手中的红笔上。
觉察到他的目光,向来分得清拍戏与现实的邵沉,说出了一句似秦岸、又似邵沉的台词:“抱歉,你太像一件礼物了。”
他像在解释秦岸这么做的缘由,却又掺着一点旁人觉察不出的,邵沉握着红笔在他身上描画时的直接想法。
这也不是剧本台词。
谢忱怔了怔。
他微微偏头去看。
仍是戏里,仍是秦岸。
秦岸正坐在旁边的台子上,仿佛刚才的所作所为都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他似笑非笑地跟江霭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医生。”
“——欢迎加入红A。”
谢忱低头去看。
只见他的锁骨下方,多出了一个鲜艳的红A。
“卡!”
拍这场戏时颠倒了顺序,先拍的梦醒,然后才拍的梦。所以导演喊“卡”之后,谢忱并不会像江霭一样,起床照镜子,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梦。
那个红A,此刻正切切实实地印在他的肌肤上。
导演已经去跟摄影师讨论刚刚的拍摄了,周围的场务也各自在做自己的工作。只剩他们两个拍完戏的人闲了下来。
谢忱偏过头,邵沉那双深邃的瞳孔正望着他。
谢忱的衣领保持着刚刚微微敞开的状态,那个邵沉刚刚亲手写上去的红A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已经是戏外,又好像仍在戏里。